干塘

兹海默

湾前是大无线路由器有辐射吗水塘，湾后是狮子山。无线路由器辐射孕妇
    惊蛰都过无线路由器辐射怀孕了近半月，田畈里还没无线路由器辐射有多大一天，不知为何，湾里[url=http://groups.tianya.cn/tribe/showArticle.jsp?groupId=81887&articleId=948fbb68c099ca6c19c7bd937e10c9ed]无线路由器辐射怀孕[/url天，不知为何，湾里十分安静，不见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大女人。东湾的大黄狗倒是吠了一大阵，接着就传来远一声近一声的公鸡叫；不多久就全消失。忽地飞来一只布谷鸟，扇着翅膀，在空中直叫“快快做活，快快做活”；不一会又越过没有绿色的田野，飞向遥远的天边。
    狗娃嫩小的身体缩在被子里，脑壳露在外，两眼紧闭，耳朵感觉到那慢慢的脚步的确已走远，而且一时不会再返回，立刻睁了眼皮，蹬去被子，一骨碌下了床，野兔一般地窜出屋子，惊得院子里刚下完蛋的老母鸡扑打着翅膀，“咯咯咯”一下跳上了土墙。
    天气极是好，午后的阳光竟有些暖热。
    狗娃靠在残缺的大石磨边，小手遮着眯起的眼，蓝天有几片白悠悠的云。望了一阵，突然想起了什么，揉了揉眼，转身就往西湾跑。
    西湾有小英，街南小学同过五年桌。
    跑进小英家门，狗娃突然猫起身来，蹑手蹑脚，贼一般地四处探望。没一点动静。于是他就闪到一扇木门前，小声叫：“英子，出来玩吧。”
    小英很快立在了门前，扯着鞋跟，歪着头，闭一只眼，给狗娃一个快活的笑。
    两小无猜，无猜的两小。
    狗娃瘦个，脸黑，锅盖子头，单皮的野眼，炯炯；小英脸尖，也黑，却不是狗娃那样的黑，杏仁眼，亮，一根细小的独辫秀气地甩在脑后。
    塘堤上有一快很平的空地，嫩绿的草都生了出来，还夹杂着一些小花，红的、白的、黄的、紫的，都有。偶而可见到一两只小蝴蝶飞来，在花朵上嬉来嬉去，极是快乐，极是自在。
    小英坐在草地上，亮着眼珠儿，四下眺望，独辫儿在脑后悠然摆动。
    狗娃趴着，双手支着下巴，两脚弯起，慢慢碰打。
    “真好，还是外头开心。”小英说。
    “屋里象棺材。”狗娃说。
    “你睡过棺材？”小英奇怪，歪头一笑。
    “睡过。好闷哩！”狗娃挺认真。
    “真的？”
    “真的。”
    “我不信。”小英扯了一根嫩草，塞到口里，又望着天。
    “后来醒了不是棺材，是床。”
    “你做梦了。”
    “也许。”
    “做梦不好。”
    “……不仅闷，还吓人。叫不出，动不了，瞎扳。”
    “哦，那是你的手压了心。”
    “还是你聪明。到底当过学习委员。”
    小英倏地垂下了头，望着嫩的草地，咬紧了唇，脸上浮了阴阴的云。眨了几下眼皮，晶莹的泪水还是挂到了脸边。
    “我不好，我不该说那。”
    狗娃翻了身起来，呆望着小英，心里不好受。
    塘里的鱼腥气已不再浓。惊蛰后的三天，那夜里响了一阵嫩雷，接着落了一些嫩雨，抽干了水的塘底又是一汪清亮，象漏斗底里嵌着一面小镜。
    “走，英子，下塘去玩。”
    塘里的水叫大人们抽干了，大人们装了满塘乱蹦乱跳的鲜活鱼，走了，不再管这塘，那露在外的黑泥滩渐渐被太阳和野风吸干。泥滩上有玻璃瓶、瓦罐、圆铁盒、铜锁、铜钥匙、螺蛳壳、蚌壳……偶而在泥里还可以抠出活的泥鳅来；西塘角有一壁陡石，旁边有一个小洞，很深，水满时，丢下石头都听不到声音。
    ——这是一个神奇的世界。
    小时，只要大人们抽干了塘里水装了鱼走，狗娃和小英就总到干塘里来玩。现在还是爱到干塘来玩。
    一听狗娃说下塘去玩，小英立刻又高兴了，狠狠抹去脸上那晶莹的泪水，抬起头，闷声一笑，手被狗娃牵着，颠着小步，就往干塘里跑。
    “哎呀，不好！”到了干塘里，小英突地叫了起来，“你打着赤脚！”
    狗娃朝下一看，搔着后脑勺纳闷了：“出来时，我记得明明是穿了鞋的嘛。”
    “在梦里穿了鞋。”
    一串嫩嫩的笑，在小镜一般的塘底水面飘荡。
    干塘的泥滩软的象棉被，踩在上面好个舒服，好个痛快。
    “干脆你把鞋也脱了，赤着脚走那才好玩哩。”
    小英不肯，怕踩了玻璃片要流血。
    泥滩上又有许多螺蛳壳、蚌壳，狗娃最喜欢，弯着腰直顾跑在前面捡，一切都忘得远远的。
    “来看呀，这是什么东西？”
    小英在后面叫了，狗娃忙转身跑来。
    泥滩里，一个尖角的硬东西露在外。那尖角有些奇，是黄黑色的，以前到干塘来从没见到过。
    “我来扒。”
    狗娃双膝跪在泥滩上，弯腰就用手扒。扒出来了，狗娃双手尽是黑泥，端着那东西，不晓得是何物，望着直眨野眼。
    “呀，真好玩。”
    小英惊叫了，双膝也跪到泥滩上，与狗娃头挨头地瞧。
    是一块六角形的硬东西，不厚，一面平，一面凹下，凹下的面是圆形的，周围有边沿；一个边角有小孔，小孔与圆形凹面相通着；边边上雕有小的图案，黑泥沾糊着，辨不出是什么；平的那面也不是蛮平，用手摸有许多凹下的细痕。整个东西都是黑黄色的，有些重，象是铁的，又象是铜的，可又不完全象。
    “看出没有，这是什么东西？”狗娃问。
    小英歪着脑袋，眯起眼，细细瞧了一阵，终于拍手高兴叫了：“我晓得了，是砚盘！”
    “砚盘？”狗娃瞪圆了眼。
    “是砚盘。”
    “不信。”
    “老师磨墨写大字时，我见过，样子差不多。”
    “还是不信。湾里没哪个用过这。”
    “兴是古人丢的。……看，这面还有字。”
    真刻着一些字。好繁的字。而且有的字已经磨得不行，斑斑驳驳的一块，完全分辨不出。
   
    郡开迩◇◇公颜真卿金◇◇◇光◇◇夫
    前度判官◇◇◇◇尚书水◇◇◇◇◇◇
    大唐中◇◇颂有◇◇◇庚子☆午
   
    狗娃看不懂，只觉得东西十分新奇好玩，就往衣袋里塞：“管它是什么盘，我要了，明日拿到街上去，卖了钱买糖吃。”
    “不，我要。”小英噘起了嘴，要抢：“是我先看到的，该我得。”
    “是我扒的，该我。”
    “不，该我！”小英坐到泥滩上，直蹬双脚。气了。
    狗娃望着小英，泥手搔了几搔后脑勺，迟疑了一下，还是很不情愿地斗气把砚盘递了去，哄着：“莫哭莫哭，给你给你。”
    小英站起来，接过砚盘，紧紧端着，生怕狗娃又夺了去。终于破啼为笑了：“我只是不让你去卖。”
    “不卖留着有什么用？”狗娃有些不高兴。
    “这砚盘现在没卖的了，卖了可惜。老师讲的。”把“老师”说的特别重。
    狗娃倏然叹了一口气，很是伤心的样子：“还老师老师哩……”
    小英也有些伤心了。端着沾了泥的砚盘，看着直发呆。
    塘堤上吹来一阵风，好柔嫩。还飘逸来了野花和野花的嫩香，还有田畈里湿土的芳香。
    “算了，不想那些。”狗娃横着衣袖擦了一下鼻子。“走，到西塘角去玩。那个洞，我一直还没去过哩。”
    于是小英又丢去一切的不快活，跟着狗娃，又蹦又跳，小兔似的走在泥滩上。
    西塘角的陡石壁是褐红的，陡壁旁边有一块平地，嫩的野草铺了一片，站在上面可以看见湾后的狮子山，还可望见有些远、却是极高的木兰山。木兰山的半山腰正飘浮着谜一般的薄雾。
    “其实，蛮早以前，木兰山没得狮子山高。”
    “晓得。狮子山的那些大石上有脚印，狮、虎、熊、狼、牛、马……还有的叫不出名来。”
    “蛮早以前，狮子山长的比木兰山还快，还高。”
    “晓得。木兰山气不过，告诉了如来佛，如来佛叫来了山神，山神叫了狮呀、虎呀、熊呀、牛呀、马呀，一齐踩湾后的山，最后一脚是狮子踩的，再也长不高了，于是就叫狮子山。”
    “其实都是假的，都是我的大（奶奶）瞎说的。”
    “我也一样，小时听大（奶奶）讲，还蛮有味，听得都不想吃饭睡觉。可上到学校听老师一讲，才晓得那只是故事，没科学道理，是大（奶奶）编的。”
    “不过我的大（奶奶）蛮好，我蛮喜欢，就是……”
    “我也不恨我大（奶奶），就是大（奶奶）太依我爸。”
    “哎，要是还能听老师讲就好了。”
    小英快活的脸又阴了起来，两眼呆视着砚盘，又有晶莹的东西沾到了脸边。狗娃看见了，顿时也不好受。
    陡壁的缝隙间长有一朵小花，嫩红嫩红，柔风一吹，便快活地直摇头。一只小蝴蝶飞了过来，小英伸手去捉。没捉到，小蝴蝶一闪翅膀，飞到了嫩草地上。正好在狗娃的眼皮底下，狗娃合拢双手便去捕，人身子全扒在了草地上。“捉到了，捉到了。”狗娃欢喜地惊叫。小英过了来，与狗娃头碰着头，“看看，快看看。”小英迫不及待。狗娃小心慢慢地松开手，一看，空的。无猜两小失望地一叹气。
    “我要是长大了就好了。”狗娃说，“跟老师一样大，天下的事情都晓得。”
    “光长大没用。”小英说，“我爸那么大，问他太阳早晨出来为什么总是红的？直摇头，问多了还骂我。现在到街上卖瓜卖鱼，总把我带着，帮他记帐算钱，学校不能上，烦死人了！”
    “我爸也是。”狗娃也想了起来，“光去街上炸油果（油条）卖，那油烧得呛死人！”
    这时，靠近湾的塘堤上，一个人站在那里，朝四处直张望。
    “大人们也真是，自个不读（书），还叫我们也不去读（书），整天要我们帮他们做事，”
    “唉——！”狗娃长叹了一声。
    湾里的大人都有自己的帐，包的田地不再种了，说屋里种的不如外头跑的，外头跑的，总是大包大包的往回抱钱。可屋里种的，辛辛苦苦地忙上一年，卖的粮食钱，把这费那税的一交，剩下的就只够平常吃，穿的、用的都没多的钱了，伢们读（书）的钱就更不用说，亏的很。于是都往外头跑，镇上、县城、省城，能跑的都往外头跑。前些日，正月十五一过，湾的大人都一起搭伙，坐火车都到沿海的一个大省城去，说是那里的钱好赚。
    “咦，你不是一直帮你爸记帐算钱的吗？前些日，为（什）么没和你爸一起去海边大省城？”狗娃想起问。
    “本来是要去的，那大的省城，多好玩。可去了又有什么好？一天到晚，整天帮爸记帐算钱，还要帮着爸做大人的事，烦死人了！”
    “你不去，那你爸不打你？”狗娃又问。
    “是怕打。”小英说，“我就说肚子痛，在床上瞎滚，还直叫。我大（奶奶）这才没叫我去，我爸听我大（奶奶）的。”
    “哈哈哈，真好玩！”狗娃捧着肚子直笑。“我也是，我叫脑壳疼，睡在床上直翻白眼，瞎扳，吓得我大（奶奶）直打转，哈哈，这才没跟我爸去做事。”
    柔软软的风又送来一股野花嫩草的清香，还有泥土的香味。
    然而靠湾子的塘堤上响起了一个声音：
    “狗——，你这个死砍脑壳的，跑到哪里去了？好哇，不去帮你爸到外头做事赚钱，装脑壳疼，这样哄你大（奶奶）哪？该雷打的小杂种，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小腿！”
    狗娃立刻一身冷汗，脸都白了，忙拉过小英，说；“不好，是我大（奶奶），快躲起来！”
    两人下到陡壁的小洞口，就准备往洞里躲。脚却踩到松石上，一滑，两人身不由己了，想抓到什么，却什么也抓不到。
    传来一阵稚嫩的、撕心的、绝望的惨叫……